◎誰是玩家？◎

濕噠噠的粘液從感應門上一滴一滴滑落。

仔細看去, 又好像不止粘液，附著在感應門上的液體呈現出滾圓的凸起，仿佛有生命一般緩慢的跳動著, 像還未孵化的青蛙卵。

想到這個比喻, 時今嵐渾身上下冒出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 感應門上註視著她的女人也突然變得萬分恐怖起來。

時今嵐對恐怖的氛圍接受度高，但對於惡心的東西, 著實有些不耐受，尤其還是這種黏糊糊會動的東西, 簡直是生理性PTSD。

她望著感應門上還在註視自己的女人，向後退了一步，避免那些疑似青蛙卵的東西掉到自己身上。

女人並未對她的動作作出反應，只是始終不曾將黏膩的目光從她身上挪開，而那雙暗沈沈的眼睛在昏黑的光線下，好似沈澱著一層幽光, 讓人從心底裏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抗拒。

“啊！那裏有個人！”突如其來一聲大叫嚇了時今嵐一跳, 她分散出一點註意力給尖叫發出的方向，看到來直播的兩撥人此刻正驚恐的看著自己，尖叫正是茜茜發出來的。

時今嵐又確認了一遍, 他們是在看自己，而不是在看蛙蹲在感應門上的女人。

感應門不算高，女人所在的位置又這麽明顯，幾人不用擡頭就能看到。

他們看不到蹲在感應門上的女人。

時今嵐主動從陰影裏走出，兩個直播團隊的攝影師不約而同把鏡頭懟了過來。

茜茜拍了拍胸脯道：“原來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啊……剛剛站在陰影裏什麽都不說, 還真是夠嚇人的。”

時今嵐穿著工作人員的衣服, 脖子上還掛著工作證, 身份十分好認。

她的助理, 也就是提著黑色大包袱的高壯男人當即說道：“請問你就是圖書館安排跟蹤我們直播的工作人員嗎？”

他的語氣很客氣，全然沒有剛才得知蘇渺渺刻意找過來要和茜茜一起直播的憤然。

時今嵐在青蛙女人粘稠的目光中點點頭。

她有些說不準自己是不是被這個青蛙女人盯上了，以至於眼前這些做直播的人看不見對方。

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假意看一眼時間，用剛剛從他們這裏聽到的話進行反問，“不是說九點開始直播嗎？”

茜茜立刻道：“是這樣的，本來只有我們來這裏直播，但是渺渺姐也來了，還提前開播……”

她露出為難的神情，就差把綠茶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時今嵐心頭升起一股詭異的微妙感，這麽茶裏茶氣的發言，她直播間裏的觀眾難道看不出來嗎？就這樣還能有觀眾，所以都是些什麽觀眾？

蘇渺渺顯然已經對她的綠茶發言習以為常，露出個歉意的表情道：“不好意思，我也跟圖書館方面溝通過了，他們同意我的團隊過來直播，本來也說好是九點開始，不過剛才我覺得周圍的氛圍很不錯，就提前開播了，也算是給我的觀眾們一點驚喜。”

她的段位顯然要比茜茜高上不止一籌，言辭之間也不會讓人感到厭煩，還點明自己是在寵粉，對比起故作為難的茜茜，明顯要大氣許多。

茜茜的助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現在的位置在攝像機後方，自然也不用進行表情管理。

“那你們是要一起直播嗎？”時今嵐慢吞吞詢問。

她始終將自己的表情維持在相對僵硬的狀態，也沒有忽視感應門上還保持著蛙蹲姿勢的女人，好在對方只是盯著她，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圖書館內的光線昏暗，在她說話時兩個直播團隊的攝影師都把鏡頭對準她，瞬間就營造出一股詭異陰森的氣息，尤其是她半個身體都被籠罩在高大的感應門裏，幾人從外向內打的光只能照見她的側臉。

茜茜和蘇渺渺對視一眼，後者率先笑道：“還是不一起了吧，我們兩個直播間直播一樣的東西多沒意思啊，分開的話，觀眾們也可以選擇不同的直播間觀看，後續看回放也可以看到更完整的圖書館。”

茜茜也不想和她一起，可話題由蘇渺渺先挑起，又提到觀眾什麽的，無形中在兩人之間拉起了一條長繩，要在這場直播拔河中爭搶觀眾。

時今嵐不輕不重哦了聲，“那你們直播時還請小心點，不要損害圖書館內的財務，遇到什麽事情也務必不要像剛才一樣大喊大叫，看到圖書館內粘貼的守則，也請按守則要求的做，否則發生人身安全方面的問題，圖書館概不負責。”

她盡職盡責交代註意事項，將圖書管理員的身份扮演的十分到位。

在她的話說完後，兩個直播團隊的成員臉色都有些微妙，且悄悄打量對方團隊的人。

這番話太詭異了，尤其是雙方到圖書館來就是為了直播靈異方面的內容，互相懷疑這個工作人員是不是對方安排的演員，又或者是另一邊的直播團隊為了直播效果，特意和圖書館協商過，安排這麽陰森森的工作人員在這裏營造詭異的氛圍。

時今嵐交代過後，以面對圖書館門口的方式向後倒退幾步，行走間肢體僵硬，不由讓人心底發毛。

蘇渺渺最先反應過來，微笑著詢問身旁的茜茜，“你們先來的，你們先進去吧。”

她禮貌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茜茜也擺出假笑，“還是渺渺姐先進去吧，我是晚輩怎麽都應該尊重前輩。”

蘇渺渺再次謙讓，“本來和你們撞上直播地點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麽好比你們先進圖書館，還是你先吧。”

兩人磨磨唧唧推脫了兩個來回，最終還是茜茜帶著團隊朝圖書館內走去，一邊往裏走一邊對著攝像頭道：“其實剛才渺渺姐說的那件事我也聽說過，不過我聽說的版本有些不一樣。”

“那個圖書管理員被撈起來的時候其實沒有死，但她的皮膚變得和青蛙一樣，綠油油滑膩膩，她接受不了自己的模樣，於是從圖書館頂樓跳了下來……”

她走到感應門前，等著時今嵐過來刷卡帶她進去時，感應門忽然響起清脆的滴一聲，門上的感應燈自動亮了起來，攔在前面的小門也直接打開，她將要講的故事卡在了喉嚨裏，目光一卡一頓轉向感應門上的刷卡器。

那裏什麽都沒有，紅色的燈光卻始終亮著，反射出一層淺淺的光圈。

茜茜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回頭看向身後表情遲疑的一行人，“你們剛才誰刷了卡嗎？”

當然沒人刷卡。

而此時，時今嵐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青蛙女人依舊蹲在感應門上，但她蹲坐的地方卻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蛙卵，那些像小眼睛一樣的蛙卵堆在一起，從感應門上往下掉，有的落到茜茜的頭發上，有的落到茜茜的衣服上，還有一些落到茜茜的臉上。

落到她臉上的那些蛙卵並沒有順勢往下滑，而是有生命般蠕動起來，一聳一聳貼在她的臉頰上，像長出來的透明肉瘤。

時今嵐看得胃裏作嘔，被蛙卵覆蓋半張臉的茜茜卻恍若未覺，她在沒有得到身後幾人的回應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快步從感應門通過，走進圖書館大廳。

那些附著在她身上的蛙卵並沒有消失，而像找到了孵化的溫床，在嘰裏咕嚕的滾動中開始膨脹。

跟著茜茜的攝影師心頭也有些毛毛的，不過現場這麽多人，即便真有鬼，他們也可以憑借人數優勢取勝，故而快步跟在茜茜身後，走進圖書館大廳。

他經過感應門的速度更快，只有肩膀上的衣服以及攝像機上方沾到了一點蛙卵，那些蛙卵觸碰到非生物時，不會像落在茜茜臉上那些，膨脹變大，隱隱有孵化的趨勢。

但攝影師拿著攝像機並不止維持一個動作，在調整角度進行拍攝時，手指抓到了落在攝像機上的蛙卵，蛙卵立刻像受到磁極影響的金屬，貪婪而又渴望的黏過去，附著在攝影師的手指上，一點一點將他的整只手包裹。

其餘人也都陸陸續續進入圖書館，除了最開始的茜茜，每個人通過的速度都很快，包括蘇渺渺在內有四個人身上沒有沾到蛙卵。

時今嵐觀察他們進門時的神情和動作，其中茜茜團隊內那個化妝師曾朝感應門上方看了一眼，接著閃身進入，恰巧避開了往下掉的一團蛙卵。

普通人看到這種場景，要麽嚇得大驚失色，要麽也會指出奇怪之處，偏偏她不動聲色，又能看到蛙卵，除了玩家沒有其他解釋。

蘇渺渺進入的動作不算快，但剛好在她之前掉了相當大一團蛙卵下來，她的鞋底踩到了蛙卵，身上卻沒有沾到。

剩下兩人一個是蘇渺渺的攝影師，一個是茜茜團隊裏始終沒什麽存在感，只負責用手電筒照明的矮小青年。

時今嵐可以確定茜茜的化妝師和蘇渺渺的攝影師是玩家，蘇渺渺和矮小青年則在待定行列。

前兩人都有明顯的小動作，後兩人看起來更像是因為運氣好而沒有粘到蛙卵。

等所有人進了圖書館大廳，感應門上的紅光漸漸暗淡下去，一直敞開的小門也關上了，仿佛就此將裏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感應門的奇怪之處讓眾人間的氛圍有些微妙，既然是來做靈異直播的，追尋的就是緊張和刺激，他們當然不可能當著直播間所有觀眾的面詢問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流程。

直播的兩人反而要擺出害怕緊張的神情，將氣氛渲染到位。

突然，有人說道：“外面的蛙叫聲好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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